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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 長夜無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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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0章 長夜無望

他終於得知了孔雀女童的名字。

雲靜珊。

比起印象中幾年前的樣子,她的性子嫻靜溫柔了許多。

她是前朝二皇子留下的孤女。

前朝二皇子是先帝親自打入大獄的罪人,雲靜珊算是得了額外恩典,才能在宮中做個人微言輕的郡主。

他也這才明白了,為什麽那年中秋,她會因為沒有娘親而哭得那麽傷心。

謝楠竹沒有主動提以前相遇時的事情。

她太小,未必記得清楚。

他也不想主動提她的傷心事。

謝老將軍在邊疆的功勳又累積不少,受皇上青睞。

謝家水漲船高,進宮的次數也多了起來。

謝楠竹和雲靜珊多見幾次後,愈加熟稔。

雲靜珊十二歲生辰時,謝楠竹還是將那條留了好幾年的小手帕還給了她。

“這是你的帕子,只是你那時還小,許是不記得了。”

手帕被珍藏得很好,依舊潔白絲滑。

那料子觸感比雲靜珊現在用的帕子都好。

雲靜珊接帕子的那一刻,反應有些遲緩。

臉上表情僵了一下,隨即笑得溫婉:

“楠竹哥哥,難為你還記得,這帕子是我年幼時丟的。”

從那以後,雲靜珊似乎更信賴他了。

她對他敞開心扉地傾訴,那些以前不曾提過的委屈也在他面前暴露出來。

謝楠竹原本以為雲靜珊在宮中過的還算不錯,可聽了她淚眼婆娑的敘述後,才知道她有多辛苦。

皇上和貴妃對她不理不顧,嬌縱任性的大公主對她肆意欺負。

後來有幾次,雲靜珊無意間露出了手臂上的傷痕,他心疼地問怎麽回事。

“是珊兒不懂事……珊兒惹了姐姐生氣……怪珊兒自己……”

謝楠竹皺緊眉頭。

大公主,欺人太甚。

這種高高在上的人就是這樣,任性莽撞,不顧他人死活。

十四歲的謝楠竹扶住泣不成聲的雲靜珊:

“珊兒,你等我,以後我帶你出宮。”

他目光灼灼,語氣堅定。

也就是那一天,他遇見了雲朝容。

大瑜第一尊貴的公主。

少女在禦花園撲蝶,在陽光下笑得明亮肆意。

她頭上的瑪瑙桃花簪在日光下熠熠生輝,身上配著桃粉的裙子,裙擺繡了無數只彩蝶,隨著她跑起來的動作,翩翩飛舞。

少女跑到他身前,停了腳步:

“你是何人?為何在此處?”

謝楠竹收回了視線,莫名有些心虛:

“回公主,在下謝楠竹。”

他說完,就見雲朝容朝他眨眼,濃密的睫毛比蝶翅還要靈動。

她小聲道:“原來楠竹哥哥這般好看。”

後來,雲朝容常找理由見他。

剛開始,謝楠竹還會願意去。

不僅去,還會不自覺地照顧雲朝容。

看見她笑起來時,他心裏竟然也會跟著發甜。

他喜歡她眼神發亮地看著自己說:“楠竹哥哥是最好的人。”

但時間久了,卻生出煩躁。

吟詩,作畫,品茶,鑒玉……這些謝楠竹都不擅長。

那些在他面前趾高氣昂的人,見了雲朝容就卑躬屈膝。

他無比清楚地看見他們之間的鴻溝。

她是天上的日月彩霞,他只是深陷泥沼的井底之蛙。

他與她待得越久,就越顯出他的自卑與無力。

她的每一分明艷和光亮,只會反過來襯出他的陰暗。

更何況,她還總是故意欺辱雲靜珊。

當面一套,背後一套,令他不喜。

“公主還是莫要太過張揚,素凈些好。”

雲朝容贈他衣袍時,他冷冷拒絕,還出言諷刺。

看見她眸中的光逐漸暗淡,他心中快感與疼痛交織,連自己都辨不清楚,自己懷有的到底是一種什麽情感。

十八歲那年,時間突然流水一般飛快。

快得只剩下幾個定格的畫面。

北羌攻入大瑜。

謝楠竹隨父親征戰。

他被俘虜。

雲朝容去和親。

半年後,大瑜反敗為勝。

謝家軍將雲朝容又帶回了大瑜。

只是那時候,她已經失去當初的嬌艷色彩,如一朵萎敗的花。

謝楠竹看著她被撕爛的裙角和臉上的疤痕,心中酸澀疼痛,如有千針在刺。

他提起腳邊的刀,直接捅進了北羌王的腹部,然後一刀刀劃爛了她身邊所有北羌人的臉。

謝老將軍將雲朝容送上馬車。

一路上,謝楠竹與那馬車遙遙相對。

偶爾車簾掀起,他看見她安靜坐在馬車裏,像只斷了翅的蝶。

他和她,一個字也說不出。

回到大瑜後,謝楠竹破格升為了二品大將,在京中炙手可熱。

雲靜珊擦著眼淚,楚楚可憐地咬唇問他:

“楠竹哥哥,珊兒繡好了嫁衣。當年的約定,可還作數?”

謝楠竹點頭:“作數。”

他抱了雲靜珊在懷裏,腦海裏卻不住地想,深宮裏的那位,又何去何從。

又過了兩年。

謝楠竹一直忙於軍中事務,常在京城外奔波,謝家軍聲勢越來越大。

瑞王雲滄瀾有意削減各家兵權。

以謝楠竹為首的一派拒不肯交。

矛盾激化。

謝楠竹聯合其他將領起兵造反,一年內攻入京城。

往日,他殺的是外敵、賊寇,如今他殺的是大瑜士兵。

他帶著人殺出一條血路,直搗皇城。

雲稷、雲滄瀾、雲滄月都被斬殺。

雲朝容毀容的臉一年前被治好,只餘一道淺淺的月痕。

可親眼見父死兄亡時,她傷心驚懼,一夕白頭。

謝楠竹踩著血汙,一步步走到她身前,握緊了手上的劍。

他垂眸冷睨。

時隔三年再次相見,她身上的驕傲與青澀徹底褪去,添了幾分成熟女子的風韻。

明明一頭白發,卻更襯得她那張臉美如妖孽。

“是你。”

她仰頭看他,臉上滑下淚水,終於支撐不住地暈倒。

謝楠竹覺得自己那一刻瘋魔了。

他扔了劍,從地上抱起了她,踏過重重屍體,親自將她送回朝陽宮……

宮變後。

雲滄竣被囚於宮中做傀儡皇帝,謝楠竹被推為攝政王。

萬人之上,無人之下。

眾臣紛紛討好他,寶馬香車珠玉美人日日不息地送入他的攝政王府。

可他回府次數甚少,常宿在宮中處理政事。

雲靜珊催他多次,他才回府看一眼,待不過一晚,便回宮。

有一晚,雲靜珊特意打扮得風情萬種,陪謝楠竹小酌。

謝楠竹飲了兩口酒就欲回宮。

雲靜珊壓下眼底不明的情緒,撒嬌搬環著他的腰:

“對了,夫君莫忘了,姐姐還在宮中呢。

這麽蹉跎下去也不是辦法,不如給姐姐指門親事,那沈家公子不是與姐姐向來情深麽?”

謝楠竹下頜線緊縮,眼眸沈黯。

他拂開雲靜珊的手,煩躁地回到宮中。

夜深寒重。

他獨坐太和宮飲了兩壺酒,依舊壓不住心頭的無名火。

眼前不斷出現那白發妖艷的女子的身影。

懷著醉意,謝楠竹披著夜裏的濕氣去了朝陽宮。

清清冷冷的宮殿。

仆婢離散。

枯枝、雜草、墻上抹不去的刀痕。

他推門而入,無人通報。

殿內還亮著燭火。

白發女子坐在案前寫字。

她穿著簡簡單單的黑色衣裙,無一點花紋與配飾。

發髻上只插一根銀簪。

再不覆當年奢靡華貴。

她清瘦許多,腰間被一根帶子束得不盈一握。

謝楠竹看著她的纖腰,仿佛可以在他掌中隨時彎折。

他暗了眸色,啞著嗓子問:

“你在做什麽?”

雲朝容緩緩地擡眸,放下筆:“在抄寫佛經。”

她似乎毫無驚訝之色,繞過桌案,走到謝楠竹面前,離他近得能聽見呼吸。

“為何抄寫佛經?”

雲朝容沒有答話,再近了一步,靠近他懷裏。

她不施粉黛,翕動的唇卻紅艷得勾起人的欲念。

他沒有推開,仗著酒意反而用力抱住了她。

在鼻息纏繞的那一刻——

雲朝容眉間一冷,從頭上拔下簪子,狠狠地刺向他的喉間!

謝楠竹眼疾身快地躲開,反手鉗制住她,將她壓在書案上。

叮!

銀簪掉落在地上。

聲音清脆。

他的肩膀還是被劃破了皮。

鮮紅的血珠冒出,滴在雲朝容的白發上。

“為什麽?”他漆黑的瞳孔中湧動著強烈情緒。

“為了已亡人。”雲朝容冷笑。

他滅了她的家國,殺了她的親人。

他竟還問她為何。

可笑自己當初年少無知,情誼錯付。

“我可以隨時殺了你。”

謝楠竹冰涼的手按上她的頸,觸到一片肌膚,光滑得讓人難以釋手。

雲朝容轉過頭,眼底都是毫不掩飾的恨意,張口咬住他的手。

謝楠竹胸膛起伏,所有的理智與隱忍在這一刻崩塌。

“你要付得起代價。”

他俯身而下,強勢地侵略她的唇,失控地扯去她的衣帶。

她掙紮、怒罵,瘋狂地咬他踢他,眼尾因憤怒而洇紅。

“謝楠竹,你滾開!”

“你瘋了!”

“看清我是誰!”

他將她的抗拒盡數壓制而下,伴隨著布料撕碎的聲音,還有無盡的侵占與索取……

筆墨潑灑在地上,身下抄了一半的佛經被壓皺。

聞聲醒來的覓春被侍衛攔在門外,聽著門內的響動哭了一夜。

寒氣侵人心。

長夜無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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